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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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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平平無奇的劇組下午,在接到一則臨時通知之後炸開了天。

時漫從助理手裏接過那則“消防安全措施整改”的紙質通知,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最後五指一收,將白紙黑字迅速攢成一個紙球,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

“漫姐,那現在……怎麽辦啊?”助理看了一眼垃圾桶,站在一邊虛著聲問。

他看得出來時漫現在很不爽,生怕說錯一個字挨罵,大氣也不敢喘。

“能怎麽辦,整改啊,上面不是寫得清清楚楚嗎,”時漫雖然嘴上說得雲淡風輕,但心裏不大痛快,再說這通知是上面派下來的,他們也只能停工執行,“告訴機動組,讓他們趕緊整改,爭取早點恢覆拍攝。”

“好,知道了,我這就去!”助理拿著“聖旨”一溜煙跑遠了。

時漫拿出手機,給唐晉清打了個電話打探情況。

一般來說,劇組在開拍前就已經把一切都歸置好了,消防安全這種最基本的事情更是早就通過上級部門檢查了的,不明不白的突然收到一個勒令停工整改的通知,十有八九是背後有人從中作梗。

“這怎麽回事兒啊,師哥?”

“別著急,”唐晉清也剛得到消息,“我讓人調查一下,看看是哪兒出岔子了,找人疏通一下。”

“好,麻煩你了,師哥。”

“跟我還這麽客氣?”唐晉清笑笑,“拿我當外人,我可是要傷心的。”

時漫也跟著笑了笑:“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等你好消息。”

“請好吧您就。”唐晉清以一種極為戲謔的插科打諢回應了時漫,盡量不讓她感覺到這件事情的棘手。

跟唐晉清打了幾句哈哈時漫才掛了電話。既然劇組開不了工,她又什麽都幹不了,也只能被迫“放假”。

她在劇組溜了一圈,楞是沒找到什麽安全隱患。

趕巧遇上一塊去喝酒的眾人。

得知停工後,幾個組的人沒事兒幹就又約著一塊喝酒,叫時漫一塊兒去。

她想了想,想起上次慘痛的前車之鑒,這次本來想婉拒,可周曼請求時漫一起去。

上次簡安琪的事情一鬧,周曼反而在組裏更融洽了,幾個大老爺們對她都比之前更誠意了,所以喝酒自然也叫上了她。

“就當是為了我,您就去吧。”周曼低眉順眼地說,“這麽多男的,我一個人害怕。”

見不得周曼這副可憐樣,時漫就答應了,反正也沒什麽別的事兒,去喝酒還能活絡關系。

去了之後時漫才發現,自己簡直就像是“狼入虎口”,這些個大老爺們兒,除了工作之外,居然對劇組的八卦這麽感興趣。

尤其是對她這個女導演的八卦,格外地感興趣。

聊八卦這事兒是美術組的邁克孫起的頭,大家都知道這是他的“業餘愛好”。如果將來哪天他不做美術了,單靠抖出這麽多年吃的娛樂圈大瓜小瓜,也夠自己賺一個“盆滿缽滿”。

但孫老師人家志向高遠,一心只想拿下奧斯卡的最佳美術獎,聊八卦純粹業餘時間圖一樂呵。

借著邁克孫挑起的頭,王子華順勢就把話題轉移到時漫身上去了。

他喝了點兒酒,嗨起來的時候就變得不管不顧,一邊拉著時漫喝酒,一邊打聽她跟許京言的事兒。

“導演,你跟我還玩藏著掖著那套,也忒不厚道了吧?”王子華給時漫滿上一杯咕嚕咕嚕起泡泡的啤酒,“就憑咱們這關系,你瞞著我,這合適嗎?”

時漫表面上笑著應和,實際心想“我跟你算什麽關系”,她跟許京言的事兒,就是趙欣雨那也是只字不提的。

雖說這圈子裏人玩得都花,說出來未必會有人往心裏去,可畢竟時漫知道許京言英年早婚,自己不該招惹這種有家室的人。

更何況,她最討厭的,莫過於拋妻棄子在外沾花惹草的男人。

看時漫在發呆,王子華更覺得她心裏有鬼,索性更不放過她,大有要刨根問底的架勢。

“時導,您就別再蒙我們了,你跟小許老師,你們倆……”王子華端著酒使勁往時漫跟前湊,用他那自以為極低實際上卻足以讓整張酒桌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說,“你們倆是不是有情況?你悄悄告訴我,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時漫:“……”

時漫看向別處,酒桌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在巴巴地等著。

時漫端起杯子來跟王子華碰了個,笑嘻嘻地說:“王老師,您可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不合適啊,我跟小許老師清白得很,什麽都沒有。”

“切,”王子華大不滿意,“你這話我們劇組的狗都不信,昨天晚上還有人看見……”

時漫急忙捂住王子華的嘴。

“王老師,”時漫有些慌張,“您好像喝醉了。”

王子華被時漫捂著說不出話來,嗚嗚地誰也聽不出來他說了什麽。

“王老師,有些事情是不能瞎說的,”時漫低聲說,“我不是藝人無所謂,但他是,到時候他的粉絲把炮轟在你身上,我可幫不了你。”

王子華頓了頓,扒開時漫的手:“說起這事兒,你之前是不是跟他還有過節來著?”

時漫:“……”

沒想到這麽輕易就把王子華的註意力轉移到了別的事情上。

“算是吧,”時漫說,“但也不算是我跟他之間的過節,媒體瞎寫的。”

“艹,這群狗媒體,沒事兒就喜歡瞎寫!你不用往心裏去,過段時間保證不會再有人記得這事兒了。”王子華憐惜地拍了拍時漫的肩膀,像是想起了什麽,“不瞞你說,我以前還跟某個影後炒過緋聞。”

“真的?”

王子華挑了下眉,咬牙切齒地說:“真個屁!那些記者吃飽了沒事幹,拍了張照片就開始捕風捉影,其實壓根兒就是沒影兒的事兒,我跟她什麽都沒發生過,害我白遭好一通罵!”

時漫無意中打開了王子華的話匣子,他開始大吐這些年的苦水,時漫聽得津津有味,想著有些有意思的經歷可以當素材寫進下一個劇本中。

正聽著,口袋裏的手機震個不停,接起來之後,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對方口氣來者不善,意圖很明顯,就是針對時漫的,約她在影城的一家飯店見面。

那家飯店時漫去過一次,在影城的另一面,距離她現在的位置有些遠。

從喝酒的地方回酒店醒了下酒,時漫打了個車就去那家飯店赴約。

路上她隱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到飯店包廂之後,這種預感被證實了。

推開包廂的門,熱情的服務員對時漫說:“裏面請。”

時漫進門,看見裏面坐著的女人不禁眉心一蹙,手臂上跟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學姐,好久不見。”方月然依舊是那副盛氣淩人的樣子,比起幾個月前,有過之無不及。

時漫討厭她,從內而外地討厭,就連一個虛假客套的笑容也不願意對她施展。

時漫坐到方月然的對面,開門見山:“你約我來,到底有什麽事情?”

“學姐真是健忘,上次金葉的最佳新銳導演,不是我讓給你的嗎?”

“……”時漫都懶得跟她掰扯了。

遇到公主病又嘴硬的人,多說無益。

時漫:“那你現在是想讓我把獎還給你?”

方月然翻了個白眼:“那個破獎我才不稀罕。”

時漫冷笑。

真不稀罕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用王子華的話說,說出來劇組的狗都不信。

方月然拿出一個信封,扔在桌上:“你自己看看吧。”

時漫疑惑不解,等信封轉到自己面前,她拿起來掂了下。

不厚不薄的,不像是錢,也不像是卡。

倒像是,照片。

她拆開信封,幾張照片赫然映在眼前,讓她不禁心猛地一收。

不得不說,這拍照技術有點東西。

照片上光線昏暗,可仍然能夠清晰地看出上面人的臉,是許京言。

再仔細看著照片,許京言抱著一個人,懷裏的人模糊不清。

可沒人比時漫更清楚,這個人是她。

而且這照片是昨天晚上偷拍的。

真是大意了,沒防備這一手。

見時漫有些緊張,方月然不禁得意起來:“看來學姐對這個照片並不陌生,那我也不用再介紹這上面的人了。”

時漫把相片反扣在桌面上:“方月然,你想幹什麽?”

時漫這反應正中方月然的下懷,她向後一靠,椅著雙手抱胸,恍若一個胸有成竹的操盤手:“我說過,你鬥不過我的。”

時漫覺得可笑。

大小姐,妄想癥也太過了吧,誰閑得沒事兒跟你“鬥”?

“方小姐,”時漫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想拿這種照片來威脅我?拜托,我不是藝人,就算被媒體拿去造謠,受到傷害最多的人也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

“你……”方月然臉上有點繃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時漫,“你還要不要臉,插足別人婚姻,當小三還這麽理直氣壯?!”

“你說什麽?”

“小三”這個字眼像毒針,驟然紮進時漫的心臟。

她頓時渾身血液凝固,臉色青黑。

見時漫氣勢低下去,方月然自以為抓住了時漫的命門:“你不會還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吧?真可悲啊。”

時漫低下了頭,手指輕輕撚著那幾張照片。

“你到底想怎麽樣?”

……

回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暮色四合。

時漫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麽回來的,只記得她在某個路口下車,自己悶頭瞎走,走著走著就到了這裏。

路上她想了很多,大部分是小時候的事情。

有些不好的回憶總是莫名其妙地侵入腦海,越是不想回憶,就越是無法掙脫泥淖。

路過酒店大堂,導演助理遠遠地叫了時漫一聲,可她似乎沒聽見,徑直走了過去。

“漫姐這是怎麽了,丟了魂似的……”導演助理小聲嘀咕,目送著時漫進了電梯,回過頭來被嚇了一跳,“許……許老師……”

“嗯,你好。”許京言心情似乎不大好。

“你,你好……”導演助理驚魂未甫。

“你剛才說什麽?”許京言問。

“啊?哦,”導演助理指了下時漫離開的方向,“我說漫姐好像有心事兒……”

沒等他說完,許京言就消失在了電梯間。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時漫從裏面走了出來。

下意識往左走了兩步,然後才想起來她的房間在右邊。

站在門口往走廊盡頭望了一眼,只覺得那背影有些熟悉,時漫沒有多想,拿出房卡刷開了門。

“時漫!”

一只腳才踏進房間,時漫頓住,循著聲音看過去。

她幾乎不可置信的:“欣雨?”

趙欣雨拖著行李箱小碎步來到時漫面前,嘴角一勾,摘下臉上那副碩大的墨鏡,嫣然一笑:“是我。”

“還真是你啊!”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時漫笑著點了下頭。

趙欣雨把手裏東西一扔,上前抱住時漫,長舒了一口氣:“終於等到你了,你下午去哪兒了?我在這等了你兩個小時,誰也不知道你去哪了。”

“誰叫你來也不說一聲,我忙得很。”

“切,”趙欣雨抱怨道,“果然是成大導演了,見面都得提前預約。”

“求您了,趙太後,您可別再折煞小人我了。”時漫告饒。

趙欣雨松開時漫:“好了,不怪你,不過你下午到底去哪兒了,我問遍了劇組也沒人知道,你助理都說不清楚。”

“哦,”時漫雲淡風輕地說,“沒去哪兒,隨便走了走。”

“好吧,你準備怎麽補償我……”趙欣雨忽然哽住。

“嗯……讓我想想,”時漫楞了一下,註意到趙欣雨一直在看自己身後,“你看什麽呢?”

趙欣雨目光落在時漫身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看見什麽了?”時漫轉身看過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許京言在距離她們不遠處,安靜地佇立著,如一尊雕刻未畢的雕像,完美之外另有一絲缺憾遺漏。

時漫看著他,心臟不自覺地漏跳了一拍。

出神的時候,許京言已經來到時漫面前。

“下午去哪兒了?”泠泠的聲音像一捧高山流水,從時漫頭頂澆灌傾下,滑過面頰。

清涼如一陣風。

無端在耳邊又飄起那兩個字——

小三。

她明明一早就知道他已經結婚了,卻還是一步步地陷了進去。

時漫緩緩擡頭望過去,眸中閃爍著某種暗淡的光輝,輕啟薄唇,冷冷道:“跟你沒關系。”

別再招惹,也別再糾纏過多,就讓過往一切隨風,記憶撫平棱角與傷痛。

可是放下,終究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情。

更何況,她也許是真的動了情。

趙欣雨幾乎是和許京言在同一時間楞住了,趙欣雨盯著時漫看了看,又瞥向對面的許京言,不出意外地被許京言現實中驚為天人的外貌震懾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等她反應過來,滿腦子除了許京言的那張絕無僅有的帥臉已經不剩什麽。

許京言卻先她一步將時漫拉進了房間。

然後關上了門。

門外的趙欣雨:“……?”

門內一片寂靜。

時漫掙開許京言握著自己手腕的手,感到上面留有一段灼熱的溫度,同時又是鉆心的。

“不著急的話我們改天再聊,”時漫的語氣依舊平靜,內心卻波瀾四起,“你也看見了,今天我有朋友要招待。”

“你去哪了?”許京言向前一步,將時漫逼在墻邊。

“我說了,跟你沒有關系。”時漫低下了頭,“我去哪,做什麽,都是我的自由。”

“我問你去哪兒了?”許京言一字一頓,臉色完全是冷的。

時漫怔住,因為她甚少見許京言這麽咄咄逼人的樣子,猜想他也許是真的急了。

可那又怎麽樣?

他有什麽資格過多地過問自己的事情。

許京言出現以後,她越發感覺到生活逐漸脫離了自己能夠控制的有效軌道,接踵而來的便是無法從容應對的難題和挑戰。

好不容易走到現在,居然面臨著放棄的選擇。

突然一陣委屈襲上心頭,時漫默默捏緊了拳頭,冷冷地笑了聲。

什麽都沒說,卻好似將一把世間最冰冷的刀鋒插入許京言的皮膚。

那一刻,他感到的是無比的刺痛,帶著淩冽的寒意與無盡的絕望。

幾乎是直覺般的,他感覺到了時漫的內心。

那是一種迫切想要逃離的失望和困頓,如野獸一般,發出了一聲骨骼深處的低音。

她自認為一直都很努力,努力地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努力地創作屬於自己的作品。

可為什麽向上的每一步都充滿了無比的艱辛,最終成了自己最不想成為的人。

也許方月然的出現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引子,而她內心的酸楚早就該傾盆落下。

眼淚默不作聲地從她眼底落下,悄然寂寞,是做春日驚蟄。

許京言頓時心如刀絞,將時漫擁入懷中,得到的卻是一而再的推開和拒絕。

她在明顯地抗拒自己,態度冷漠,陌生人不過如此。

房間裏暗的出奇,一道低沈的聲音飄入她的腦海中,掮著一抹幾乎快要溺亡的溫柔與沈淪。

那是墜落地獄前聲嘶力竭的呼救——

“時漫,別推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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